汁绿江南

荷衣蕙带 · 发表于 2014-8-19 22:37:46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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汁绿江南
文：荷衣蕙带

喜欢文字的人有谁没有向往过江南呢，那可是如花般摇曳在南北朝汉乐府的江南，那可是如月般盈润婉约在唐风宋雨里的江南。

家乡秋已然渐深，路旁的法国梧桐也渐次斑斓，满树的叶有浓绿、黄绿、浅黄、橙黄绚烂到有了颓废的模样，有风吹起，落叶飘遥坠落，幽幽然像一声声的叹息，我轻轻的逃离了这一声声叹息。去寻一下南北朝的江南，去寻一下汉乐府的江南，去寻一下唐诗宋词里的江南。

   此刻不是杏花烟雨的三月，此刻不是莲花过人头的六月，而我却打点好行装我要去那个眉眼盈盈处的江南，看一看水是眼波横的江南，看一看山是眉峰聚的江南。

   换一袭天青色的唐装，我要为多雨的江南点一笔雨过天晴的釉色，描一抹染了烟霞的黛青。

老天似乎有意与人为难着，七日的江南之行竟然都是朗朗的晴天，无风无雨。我梦中的江南烟雨，烟雨江南，那秋水的眸，那眉黛的山不肯让人擎一把紫竹伞，寻一下烟雨路，共一回水云间。

幸而车子驶入杭州的刹那，依然感到了他的润泽，淡淡的含着水汽的新鲜扑面而来，地面上有微湿的痕迹，悄悄得泄露了秘密，就在不久之前我们和江南的细雨擦肩错过。

错过的又岂止是雨，苏堤的春晓，断桥的残雪，曲苑的风荷也要一一的错过，人生何其无奈，我乘秋色而来，却也要将平湖的秋月轻轻错过，今晚的波心那一点明珠不知会为谁而圆。

   时光的脚好像在这里悠悠的放缓了步伐，眉眼盈盈处是黛青色的秋山，影青色的秋水。这里的秋更像是卸了浓妆的春，没有了姹紫嫣红的繁华热闹，唯余下深深浅浅的绿，层层错落晕散。此刻的杭州宛如一位沉静的绿裙女子，巧笑嫣然，人淡如菊。

   倏忽想起来苏轼的那一句“欲把西湖比西子，浓妆淡抹总相宜。”不止西湖，不止苏杭，这整个的江南都是浓妆淡抹总相宜。

   南宋《梦梁路》记：“临安风俗，四时奢侈，观赏殆无虚日。”四时风光不同，幽幽素淡的秋日晴西湖也自有它的妙处，和风怡人，秋色清嘉，湖水山色细柳画桥竞绿赛青，一径把个青罗裙带的素色西子装扮的娉婷出尘。

   没有秋近江南草木凋的萧瑟，我看到的是西湖周边大片高大秀拔的水杉，满眼的青绿欲滴，叠烟架翠。若用一个字来形容江南，那必是润字。江南的绿意若用一种颜色来形容那当是国画里的汁绿，一个汁字有烟雨，有水汽，有素宣上晕散开来的润泽。

   造物者一定是偏爱着江南，把秋日最后一笔绿意都付与了苏堤，沿岸绿柳是烟笼的汁绿，藤黄和水汽多一些，夹路的木犀和玉兰树是偏冷的汁绿，花青调的多一些。远处的山色是汁绿加了一点石绿，凝重之中不乏青隽的淡逸，近处的湖水是汁绿加了酞青蓝，幽碧之中有三分轻灵通透。

   漫步苏堤恍惚间有穿越时空的感觉，这是秋吗？是草木凋谢的秋吗？是今岁的秋吗？或许一回头就能看见画舫之上还有弹琵琶的素手，低眉垂首唱一曲《江南可采莲》。或许一抬头就能看到一袭青衫隐逸在烟柳画桥。这是子瞻的江南，这是乐天的江南，这是苏小小的江南。

   江南我是循着子瞻的水光潋滟晴方好而来，我是循着乐天的月点波心一颗珠而来，我是循着永叔的隐隐笙歌处处随而来，我是循着杨万里的接天莲叶无穷碧而来。与其说来西湖看景不如说是来西湖品诗词。来圆一次儿时在脑海里勾勒了无数次的梦。那可是千年的风月沉积而来的一场千般婀娜万般旖旎的幽梦。

   闲坐西湖边的茶社，看淡黄色干枯的茶叶，在透明的玻璃杯中翻腾舒展，一点点温润莹泽，颜色也渐绿起来，原本清澈的茶汤逐渐变成幽碧色，有淡淡的豆香缓缓散开，氤氲的水汽袅袅升腾，蓦然想起了朱熹的一句诗“茶烟袅细香”。这五个字是真真的好，色、香、味、意、形兼备，恍惚间，顿觉西湖就是那一杯上好的茶汤，氤氲的水汽便是那茶香袅起的细烟，悠悠的沉醉了千年的文人墨客，把一篇篇珠玉锦绣都赋予了江南。

   软红十丈的人间天堂，烟笼雨遮的大好风物，连那修行了千年的白素贞，不也一场江南烟雨里动了情吗，她看见了断桥之上擎了一柄紫竹伞的男子，便甘心的舍弃了羽化之途，在人间的天堂里，求了一世的红尘情爱的缠绵。

人间的聚散无常，竹伞未散，散的相缘的聚首。断桥未断，断的是情路离恨天。

   怅怅的想起了安意如的一句话“你许了他仙，他还了你人的背叛。这就是生死相许的真相。”亦或是打动白素贞的是江南旖旎的烟雨，和红尘里那琢磨不透的爱恋，而许仙则是那个恰好经过的少年，被那顶光环套中。一如《飘》里的斯佳丽对阿希里的爱恋，只是年少时不肯罢手的负气。江南，西湖终是个爱恨情愁的温柔地，缠绵乡。

   曾到过许多的地方，江南的水不是最清澈，山不是最峻秀，却因着它的莹泽温厚，这样的山水是能留得住人的。曾见过许多的人，江南的女子不是最美的，却因着她吴侬软语的温婉，这样的女子是留得住心的。

   若有一天我可以任选一个城市，安静的老去，那必是江南，必是这个留得住人，留得住心的地方，若有一天，你看到一位长发素裳的女子，在西湖边用花青、藤黄细细的调出深深浅浅的汁绿，那便是我，湖色千顷，碧波漾漾，山延万里，青黛迢迢。我用汁绿点染泼墨。绘一幅水汽淋漓的汁绿江南。